Month: March 2016

師生無國界-導師林森專訪

文:楊兩全,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從事影像及文字創作。

林森的組員有九位,主要來自菲律賓和尼泊爾。跟王綺美那一組不一樣,這一班學員中,只有一位學員的中文比較好,其他學員主要以英文才能溝通。

導師林森與組員

導師林森與組員

透過與這班少數族裔學員拍片,林森更切實的了解到少數族裔在香港的生活。譬如說,外出拍攝,總要和時間競賽,「放飯」能快則快;但和少數族裔學員拍片,就要照顧到他們的宗教飲食禁忌──不吃豬肉,雞肉和牛肉要拜過神才能吃。「茶餐廳就唔食得,都係要去返M記,因為有魚柳包。」他們有的甚至更嚴謹,需要每日某個時段向某個方向朝拜真主,這對於拍攝時間的安排也會有所限制。林森都很明白和理解這種文化上的不同,卻有感香港的生活模式,大概會對他們造成很多不便。

語言又是另一個問題。有一次,林森要他們借用學校的小食部拍攝,他想他們自己親自問小食部的阿姐,可是他們猶豫了很久也不問,與平日主動大膽的個性很不一樣,林森這才發現原來阿姐不懂得聽英文。林森依然逼他們嘗試,於是,所有學員陪著唯一一個中文比較好的學員去問,最後成功借到。拍攝上偶爾遇到的困難;在日常生活,就是時常的不便了。

「不過呢個無得講,去到一個新地方,就要努力學習嗰個地方的語言。」林森認為,生活上,這是是無可厚非的;但教育上,考試制度要求他們和本地學生有同等程度的中文能力,這無擬扼殺了他們某些機會。林森從他的學員身上,有時也會感覺到這種無力感,發現他們很早就會抱著去中環酒吧返工、做空姐這些想法──只需要講英文就可以了。這樣或許會局限了他們的發展,明明有潛質才華,卻要去做別的事情,十分可惜。

The Magic Pen (2015) 拍攝花絮

The Magic Pen (2015) 拍攝花絮

文化上的差異,令林森感到少數族裔在香港生活的一些困難。可是,林森也在這班少數族裔學員身上,看見一樣尤其重要的特質,令習慣於香港生活的他,得到一些反思的。

他們創作的劇情短片The Magical Pen (2015),其中一個畫面是這樣的:一個人在紙上畫了一部iphone,然後運用剪接,下一個鏡頭那紙上的iphone就變成一部真的iphone。「我好記得,佢哋見到個效果,個表情係開心到不得了。」林森憶述。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剪接技巧,但那一刻,林森覺得,影像創作就是這麼令人著迷,這麼的純粹、簡單,就能為你帶來滿足。

在香港從事影像工作謀生的他,不時需要做一些純商業的影像工作,感覺很不一樣,沒那麼享受。和這班少數族裔學員一起拍片的過程中,才令他突然想起──「拍野可以係好純粹的一件事。有樣想講,就用你鍾意嘅方法去講。」

或許不論香港本地人,還是少數族裔,生活都必然會遇上各種大大小小的困難。不同問題,要尋找不同方法面對。但要記得,生活總有那麼一件很純粹的事,可以令自己好好投入、好好享受。「如果呢次活動之後,可以令佢哋諗到啲咩,想拍就拍。記住創作係咁純粹,咁就已經好好。」林森這樣笑說。

(重溫上篇:師生無國界-導師王綺美專訪

師生無國界-導師王綺美專訪

文:楊兩全,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從事影像及文字創作。

影像,作為一種說故事的方式,讓創作者透過影像作品和觀眾溝通,打破兩者「界限」。「影像無國界」這項計劃,除了影像創作外,還是影像教育,讓學員和導師一起拍製影像作品。在創作的相處中,兩者互相認識、交流,打破「界限」。

王綺美和林森,是2015「影像無國界」計劃其中兩位導師。他們與學員之間的故事,也就是「本地」和「少數族裔」的互相認識,打破「界限」的過程。

王綺美

王綺美的六位組員,來自巴基斯坦和菲律賓這兩個國家。起初,綺美曾擔心要與組員用英文溝通,會十分不便,後來她才發現,原來大家都會講廣東話,而且相當純正。會特別擔心語言的問題,是因為溝通是綺美和她組員相處的重點。這班少數族裔的學生相對本地學生而言,比較自我、反叛,「你要同佢哋成為朋友,先可以一齊夾手夾腳完成Project。」綺美這樣說。

導師王綺美與組員拍攝花絮

導師王綺美與組員拍攝花絮

Yusuf,是其中一個綺美印象特別深刻的學員。「做啲嘢好爆,好唔聽話,但又成日帶俾你歡笑,對佢真係又愛又恨。」綺美這樣形容Yusuf。在拍攝現場,最大的困難就是如何令他肯聽導演Hussain的話,他經常搞搞震,可是演出又真的特別生動盞鬼。

和這班少數族裔學生相處就是這樣,他們不會是很乖很聽話的學生,他們都很有自己的主張和看法,你要懂得怎樣去聆聽他,給他們表達自己,讓碰撞發生。今年是綺美第二次擔任活動導師,她說自己「上年就Control多啲,但後來發現,我覺得要Relax啲,俾佢哋Have fun」。

慢慢相處下去,綺美發現這班少數族裔學生是很需要被肯定的。「佢哋一做好啲野比你,佢地會好渴望你讚。你要識得喺適當嘅時間讚佢地。」有時綺美還會買一些小禮物給他們,他們就會很開心。綺美甚至還會願意讓他們上自己家一起剪片、加字幕,彼此的相處來得更加貼近。

組員Yusuf(左)、學生助理Ali(右)

組員Yusuf(左)、學生助理Ali(右)

走親和路線,綺美會和他們聊到很多拍片以外的東西,真正去認識他們、了解他們的文化生活。「我成日問佢地巴基斯坦啲家鄉故事。」綺美還笑說以為巴基斯坦這些南亞國家十分危險,走在街上都會被亂槍打死,學員們即說「點會呀!」

有時,學員們也會主動跟綺美分享他們的內心。就如其中一位學員表示,他有時會懷念以前在家鄉,有車牌、有槍牌,感覺可能比在香港更自由,「以前開車想去邊就去邊,有好靚嘅沙灘。」其父親在香港曾經在政府工作,月入可觀,但幾年前就因為壓力問題,轉行開貨車,看見父親這樣的決定,他說自己有很多不明白。這些內心世界的說話,這位學員有時也會跟綺美分享。

在綺美和他們短短的相處與拍攝過程中,或者未必能夠讓他們完全掌握到拍片的技巧,或成功拍出一段很完美的故事,但這些經歷和溝通,相信已經讓他們認識更加多、走得更加近。

(下篇:師生無國界-導師林森專訪

彈著結他傾劇本──少數族裔青年和本地青年的不同

文:楊兩全,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從事影像及文字創作。

「影像無國界」是一項為香港少數族裔青年而設的影像教育計劃。在2015/2016年的計劃中,活動導師王綺美和林森分別聯同兩班組員,創作出兩段劇情短片The Ghost Friend (2015)以及The Magical Pen (2015)。問及他們和少數族裔學生一起拍片的感覺,他們不約而同表達出一種相近的體會──率性、大膽、直接。

導師王綺美和林森都在本地中學教拍片,均感覺少數族裔青年和香港本地青年創作的個性、思維、氣氛都很不一樣。

不會當你是權威

「香港學生比較聽話,他們會跟照你的指示去做。」王綺美這樣形容本地學生。她給本地學生automatic writing(自動書寫)作為創意練習的功課,學生們都會寫。可是,當她叫少數族裔學生寫一封「給觀眾的信」,希望他們思考觀眾的感受,六個組員卻只有一個交。少數族裔學生比較不聽話、自我,如果用一般中小學生的標準來看,大概可以用「曳學生」來形容。

導師王綺美與組員

導師王綺美與組員

「他們(少數族裔學生)只是當你buddy,不會當你是權威。你要講清   楚每件事背後的理由,不然他們不會接受。」王綺美分享自己和她組員 的教學相處,自己要先花時間和他們聊天,跟他們成為朋友,建立關 係,才可以真正教他們拍片。雖然如此,他們其實並不難相處,「只要 一開口,就好快可以熟」。

基於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個性,本地學生會「跟得足啲」,少數族裔學生 的作品難免會有多少「甩漏」。王綺美說,他們也認為自己的作品The Ghost Friend,主題是有點模糊不清,但王綺美認為不要緊,這就是學 習的過程,試過才會知道問題。可是,這樣的創作態度還是有其可貴之 處,如在鏡頭的處理上,他們率性的嘗試往往會帶來驚喜。王綺美給她 的本地學生看過他們的作品,大家都欣賞他們率性自然的鏡頭運用。

彈著結他傾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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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林森的組員

香港本地學生的時間表排得密密麻麻,功課沉重,學業壓力大得令人喘不過氣。本地學生給林森的感覺是很拘謹,好像受到很多無形的掣肘,即使問問題也很少人回答,看完短片沒什麼反應,這是常態。至於少數族裔學生,雖然也在港讀書,但他們的包袱好像沒那麼沈重,思維也就比較輕鬆,熱衷於發表自己的想法,十分活潑。這是林森對少數族裔學生的觀感。

「每一次開會傾故事,他們都會帶著一枝結他,每個人都會彈、都會唱,將結他一個傳一個。第一次見面,就已經這樣。本地同學沒可能這樣,一點也不怕醜。」導師林森這樣形容他和他一班少數族裔學生一邊彈結他,一邊傾劇本的情況──的確,很好玩,很有活力。

王綺美也認同少數族裔學生比較大膽主動,就以「誰想做演員?」這問題為例,本地學生不會有人舉手,少數族裔學生則會搶著做,這是本地學生和少數族裔學生的一大分別。

「離地」的想像

香港學生和少數族裔的創作題材也各有不同。林森說,自己身邊的本地學生關心的,多是校園生活,如功課、考試等;王綺美說,她的本地學生會嘗試討論社會議題,如「網絡廿三條」(版權修訂條例)等,都是源自生活。而林森認為,少數族裔學生的創作靈感,則來得比較簡單直接,他們平時喜歡看什麼片,就會想拍什麼片。細看「影像無國界」這幾年的作品,不難發現,他們的作品多次出現動作片、黑幫片的題材,或者這和他們較常接觸的主流商業片有關。

林森與組員拍攝Magic Pen

林森與組員拍攝 The Magic Pen

林森一組創作的劇情短片The Magical Pen,則富有相當的科幻元素。故事就由某位組員提出,「有一枝畫筆,畫什麼就有什麼,但只有自己看到,別人看不到」這一個奇想開始,然後各組員你一句我一句,慢慢發展出有起承轉合的故事。或者這和他們的生活沒有很直接的關係,但至少他們覺得好玩、有趣。

王綺美一組也有類似的情況。本來她和各組員一起討論主題時,談及他們一些生活面對的困難,如:未能達到父母期望、單親家庭下的成長等等。討論了兩堂後,編劇寫了一個大綱出來,卻竟然是一個鬼故、講友情。王綺美笑說:「很難捉摸他們的思維邏輯,跳得太快。」

不一樣的他們

這次「影像無國界」計劃,林森和王綺美的組員,主要來自巴基斯坦、菲律賓、尼泊爾這一帶南亞國家,有些在香港土生土長,有些只來了香港三四年。他們與本地青年的學習態度迴異,創作比較率性、大膽、直接。這或許和他們自身的文化特質有關?還是他們根本沒有像本地學生般,深受香港傳統的教育文化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