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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搗蛋不罷休的第一組

【文:陳瀚恩,「影像無國界」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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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像無國界」這活動中,是我第一次接觸少數族裔青年人的機會。在這活動已經任教了三年,而三年來也是第一組的導師。當然,每一年都會有一些組員加入或離開,但主要骨幹成員還是那幾位巴基斯坦的組員,而更重要的,還是我們一直保持著第一組的風格。他們反叛,反斗和偶爾不合作,看著看著就會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面對他們確實需要加倍體力,加倍耐力,因為他們總是會做出意想不到的事。他們偶有驚喜,但總的來說,驚嚇還是比較多。最經典的,莫過於第一年的拍攝。那時,劇情需要其中一位組員拿起酒杯,喝一口果汁,裝作很有品味的人。但還未正式拍攝,他便把酒杯咬破,有誰想得到,這簡單的動作竟可弄成這樣。幸好最後沒有弄傷,但整件事真的有夠好笑。這就是不搗蛋不罷休的第一組。

創作,往往需要冒險精神。他們的冒險精神從來不缺,有時更會完全失控。他們經常看好萊塢的動作片,然後向我提出要拍攝從高處跳下,又要求從這幢大廈的天台跳過另外一邊,更會拿起一塊磚頭就往別人砸過去。他們並不知道一場精彩的打鬥場面,在拍攝現場的時候,其實動作可以很慢,一點都不刺激,而且動作為了遷就鏡頭角度需要重覆幾次。向來對動作片就不太感興趣的我,結果翻查了很多動作片的製作特輯,希望他們知道拍攝過程和技巧,要不然讓他們自由發揮的話,真的會搞出人命。比起腦筋的冒險,似乎他們更想得到的,是肢體上的冒險。

又有一次我們在火炭工業區拍攝,上午的拍攝都是一些比較靜態的鏡頭,當然這些都不能滿足他們。拍攝進度延誤到下午,其中最小的兩位演員已經嚷著肚餓,但其他組員堅持要到附近拍攝追逐場面。經過一番爭論,他們堅決拒絕我的參與,要我帶著兩個小演員到快餐店等候,作為導師卻被學生拒絕參與,那一刻,確實有點不爽。一小時後,他們全身濕透,喘著氣回來。我把他們拍攝好的片段看一遍,看到他們竟然可以在短短時間裡,到了很多不同的場景拍攝,甚至走到下水道追逐,而且出來的效果十分好。抬頭想稱讚他們的時候,只見他們滴著汗水,大口大口的吃魚柳飽,一口氣喝下半杯可樂,口裡的還沒有吞下,然後又再問我。「阿 Sir ,一會兒還要到哪裡拍攝啊?」

教與學是雙向的。他們的拼勁感動了我,也讓我知道對他們放手的重要。

他們總是沒規矩,有時候確實很惱人,但只要你跟他們走在深水埗和大角咀街頭,這些他們經常流連的地方,你便會知道他們比起很多人更熟悉這地方。那次,我們在鴨寮街買武打場景用的床墊道具,然後他們拿著大張的床墊大搖大擺,大叫大嚷的走在街上,懶理旁人,就像走在家裡一樣。那個自由自在的感覺,是我從來沒有在這城市感受過的。感謝你們。

Jellyfishman──脫下超人面罩後的不一樣

【文:梁仕池,浸大人文及創作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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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總是型英帥靚正,奈何我們就有個擁有怪誕名字的超人-Jellyfishman。

不像一般英雄角色的瀟灑,在故事裡,雖然Albin(由久保同學所演)是位擁有異常隔空移動物件能力的中學生,但他寧願作一名不起眼的弱者,也總好過因為別人知道他的異常而歧視他和排斥他。由於他難以認同自身的獨特性而變得自卑,孤獨的他好像只能在被同學玩弄和取笑的情況下才能維持朋友的關係。有一次,由於為了要表現為一個平常人,為了不想遭人歧視,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和他要好的女同學(Grace所演)被欺凌但不能還手,這事使Alvin一直深感內疚(guilt) 和羞愧(shame)。這些感覺驅使Alvin重新面對自己的身份,思考擁有超能力的他應該做一個怎樣的人。經多番努力,Albin成為了怪誕的Jellyfishman,雖然教訓了那些惡霸同學,但他的最大難關卻是他該如何認同自己,即是,脫下Jellyfishman面罩後的Albin還得要表現別人不一樣的身份。不能再劇透了,想知道Albin怎樣做?請觀賞由由ALL ABOUT US 2013/14 第五組的同學所創作的Jellyfishman了。

其實,戲中Alvin自覺與別人不一樣時所造成身份認同上的尷尬,我相信不多不少會發生在數族裔的學生身上,尤其是他們生活在以華人為主的課室環境。該如何建立自我的身份認同呢?相信是少數族裔學生們能動用創意來上的一課。其實,就算是一班華人的同學仔,人與人之間也會存在著多少的差異,只要能相互理解和認同,差異也不必產生排斥的。其實,同學仔能透過不同的創作,嘗試正面地認同自己的獨特,就不定會像Albin與Grace一樣的。

第五組是一群由中一到大專程度,以及擁有日本、菲律賓、越南、孟加拉、印度和巴基斯坦等種族身份的數族裔學生所組成的製作團隊,做為他們的Mentor的我,不論是拍攝,還是休憩,都挺享受與他們交流和玩樂的時光。

重溫 2013All About Us學員短片Jellyfishman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UygSZSmBQ

「印度時間」

【文:胡康倫,三屆「影像無國界」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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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度,你從未預料過的事情總是會發生,相反的,你所期待的事卻偏偏不發生。這是住在印度時,喜悅和挫折兩種情緒的主要來源。」《印度的奇特崛起》

這並不局限於印度。只要你多與南亞朋友相處,不難體會這種「驚」與「喜」。所以每年冬天,我都期待著「影像無國界」(All About Us)的發生,期待著與不同種族的朋友一起透過聲影訴說不同的故事,期待著各種從未預料過的喜悅和挫折。

其實所謂的驚喜,就是文化差異。港人偏向目標為本,為了把影片拍得好,可以廢寢忘餐。不過南亞朋友看重關係,無論做甚麼事,最緊要能為朋友上山下海。因此,一個熱愛電影的香港學生可以老早到達拍攝場地 ,而一個同樣熱愛電影的南亞學生卻可以於拍攝日失蹤。失蹤的原因可能是要照顧弟妹、替母親買菜、甚至是碰到一個表親。對於港人而言,「碰到一個表親」從來不會是一個遲到、早退、或缺席的合理原因。可是,於南亞社會而言,好好款待當前的親朋戚友才是首選。印度朋友告訴我這叫作「印度時間」(Indian time),意為「請不要準時出現,因大家都會碰到朋友,有緣的話,若干小時後見吧。」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要與南亞朋友建立關係,首要是掌握此「印度時間」。任教三年,我一年比一年嚴謹地要求學員準時出席,因為想他們養成習慣,好融入香港社會。當然,心底裡我只期望他們七成出席,三成準時。有一次拍攝的日子,碰巧是他們的新年,我自以聰明地遲半小時才出現,心想他們必定會碰到很多表親,拍攝無望。誰知他們全都準時出現!因為他們於社區中心先碰到相關的社工,社工便成功率領所有學員等候珊珊來遲的我。自此我亦常到中心去「碰」他們。

共融需要極大的愛心與包容,我常鼓勵學員欣賞港人拼搏的工作態度。同樣,我們都得欣賞南亞的人情味。他們不會安排密密麻麻的時間表,好讓自己能隨緣與朋友相交。而家人,永遠是他們的首選。看多少港人為了工作而放棄家庭?慚愧慚愧。

用影像文化去「創作」本土身份

【文:梁仕池,浸大人文及創作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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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_MK3_3132人人都說香港是個國際大都會,在香港會找到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政府也自謂多元社會。可是,除了那些顯然易見訪港經商和旅行的各種膚色外國人,作為一個統計數字上達九成人口為華人的社會,我們能怎樣以「多元」視角來認識的「本地人」(local) 這個身份呢?

筆者正進行有關南亞裔香港人的文化身份碩士研究,發現一個挺奇怪的現象,就是明明土生土長南亞裔的居民,都會容易被本地社會視為「外國人」,甚至更糟糕的是被說成會造成「本地」社會的威脅與負擔的外來人。其實,除了跟隨英國殖民者來港的官兵及各類商人,南亞裔的臉孔大概也會從戰亂走難,或找工作移民來港。與難民潮的華人紮根在港一樣,大部分的南亞裔的移民或後代都視香港為家(雖然只佔人口的6%)。那到底為什麼他們一般不會被視為「本地人」的呢?這就要從「香港故事」說起了。

筆者翻查本地文獻時發現,雖然人人都認為香港故事難說,但是幾乎各派學者都有意無意地將「本地人」身份認同論述成一個(隱藏的)華人為中心的香港故事,包括文化、歷史、經濟、政治等各個層面。然而,這個華人中心之所以難以被察覺,主要原因是大家(香港華人)抱著一個種族上迷思 (myth) ──香港就算再混雜也是個華人社會。因此,當我們習慣了這種理所當然的香港故事,在建立「我們」香港人的身份認同時,一來難以會將這個移民社會想像成一個華人建立的小島,二來是這個想法本身難以讓我們認同身邊的南亞裔鄰居他們的「本地人」身份,就算人家與你一樣也有「三粒星」。

所以,南亞裔香港人與「本地人」之間可能並不存在一個等號,就是由於香港社會(又或說做香港研究的學者)缺乏話語去開放「本土」論述,來重新想像它本身已蘊藏著多元種族文化。值得一提的是,在近年中港矛盾的氣候所衍生出來的另一波尋找本土身份運動,似乎耕鬆了上述的土壤。尤其是對南亞裔的香港人來說,他們必須以不同的方式來重申其本地人的身份。

在這個社會脈絡裡,ifva的「影像無國界」(All About Us) 這個為香港少數族裔青少年而設的創意媒體教育計劃就更別具意義,因為他們的可透過影像文化發達他們不同的「本土」成長經驗。回顧學員拍出來的「微電影」作品,除了樂見他們能將自己腦裡的古怪點子表達出來,其實,能讓小數族裔青年作為主角去創作他們在本地發生的故事,其實更能讓華人社群了解這本非華裔的青少年在想些什麼,以及他們的生活上的不同情感。所以,從影像創作的文化層面看,「影像無國界」可能並不是一個直接讓他們去訴說是誰“local”的機會,而是一個能讓他們去創作一種或多種“local”的平台。

 

 

說到底,少數族裔只是一個名詞

【文:鄭佩媚,All About Us 2013/14 教學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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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香港藝術中心ifva舉辦了「影像無國界」,今年已是第四屆。
話說,「影像無國界」是為香港少數族裔青少年而設的影像訓練創作計劃。
話說,我參加了今屆的「影像無國界」,並成為mentor。

一如以往,今年大約有50名來自全港的少數族裔年青人參加這個計劃,有些是首次參加,有些則是舊生。50名參加者分成6組,每組由一名專業導師、一位社工及mentor帶領。透過兩個三天兩夜的訓練營及戶外拍攝工作坊,每組需於一個半月內創作一條短片。而作為一個mentor,我的職責是儘量協助導師指導組員及與社工一起”照顧”每一位組員。

當頭棒喝
我組的成員來自不同的國籍─巴基斯坦、印度、尼泊爾及菲律賓,當中5位是男孩,只有一位女孩子。初見他們,是在訓練營的飯堂內,看著大家睡眼惺忪,默默地吃著早餐,情況是有點尷尬,於是我主動打開話匣,向身旁的男孩問道:「Morning, what is your name?」那男孩一臉茫然,答:「我叫利文。」然後我再問問組內唯一的女孩:「Hi, what is your name?」那女孩頭也不抬地回答:「我叫Anjila。」顯然那時的我尷尬萬分,苦惱著為什麼都認定他們不懂廣東話。幸好他們對於我用英文問好亳不在意。

無國界晚會
經過一連三天的訓練,學員們都掌握了基本的拍攝技巧,如訪問技巧、不同的拍攝角度、錄影機的運作、及故事創作遊戲等等。除此之外,主辦單位於第二天晚上舉行了一場燒烤晚會,希望可以讓每位學員放鬆一下。實在,這個晚會確是印象深刻,深刻的是於晚會途中有一群愛跳舞的男孩開始隨著音樂節奏慢慢地擺動身驅,跳起舞來。漸漸地,大家都放下手中的食物,走到男孩們的附近,圍著他們,邊拍掌邊呼叫;大家的呼叫聲此起彼落,圈內的男孩跳得更為起勁。最後,所有人都參與其中,成為一個真正的無國界晚會。這時,我意識到,能夠無分彼此一起跳舞,相信是這個計劃背後希望可以帶出的訊息,這個晚會確實沖散了彼此之間的不同。

如果我是少數族裔
今次很慶幸可以參與這個計劃,可算是百感交雜;高興的是這是第一次與一大群年輕活力的少數族裔真正相處及了解;難忘的是與我的組員花了一個半月時間創作了一條短片;感動的是看到他們如何把所學到的應用於創作上。其實,獲益良多的又豈此是學員,作為mentor的我也上了寶貴的一課。因為我於自己的組別裡,成為了少數的一群。當自己成為少數,又或是當少數族裔成為多數時,原來情況並不如我想像的不同。他們不會因為成為多數而忽略你,不會因此而自滿,更不會因此而歧視你。相反,他們仍然懂得尊師重道,仍然願意坦誠分享一切,完全沒有任何勢利。看著他們,猶如看到作為大多數華人的自己,當看到不同種族及膚色的人,就認定大家之間必然存在分別。歸根究底,很多時是因為認為自己有別於一眾少數,高人一等,為了顯示能夠包容別人而刻意遷就或有意無意間改變慣常的習慣,這其實或多或少顯示出我們潛意識裡,仍然介意著別人的不同,不是嗎?